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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老屋[原创]


爷爷的老房子是阴凉昏暗的。
我儿时记忆中那幢泥墙灰黄的老屋有被岁月腐蚀的木门,坑坑洼洼的,用手去抠,软化的木屑会塞满指甲的缝隙。门上贴的对联,红纸已经变的惨白,破败的卷着边,却没人去撕掉。过年的时候刷上一层糨糊,又贴上新的,红红火火下面隐藏着没落的历史。推门进去有个小花坛,几个残角花盆里胡乱填着湿土,杂草与花卉一起成长,喧宾夺主的占去大块空间。花坛中间有个方形的暗井,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,踩在盖子上面有些起伏,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响。我曾无数次试图将它揭开,看似松动的青石板却监守岗位,始终没有让我得逞。
茅房设在花坛的一边。同时它还身兼杂物间、猪圈的职能。两只高高的担担桶放在泥土砌成的猪圈边上作解手之用。猪圈上堆满了干柴禾与破旧农具。结满蜘蛛网的泥墙上钉着一张绷紧的黑狗皮。解手的时候我总是要搬两块砖头垫脚,小小的身体坐高了摇摇欲坠。身边低矮的猪圈中闪动着一双双发亮的眼睛,耸动的黑影发出充满食欲的贪婪哼声。黑狗皮在墙上张牙舞爪,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咬破我的喉管。可怖的氛围与腥膻之气充满了对这个茅房的回忆。一只落灰的竹篮吊在我面前,里面装了一叠粗糙的草纸。解完后伸手去摸,很可能会有一只蜘蛛迅速的从纸堆中窜出来,一溜烟沿着竹篮的吊绳爬上去,钻到茅房顶端的某个缝隙里。
中门是常年不关的。古朴的山村中没有重重的枷锁。跨过高高的青石门槛才算是真正到了家里。天井在中门与厅堂之间。铺着漂亮而粗糙的花雕石板。一方永远清淡的天空盖在房顶,我总以为那是我的专属。有时会下雨,当然也会有些淡淡的阳光,柔软的洒下来,照在石板的那些被雨水冲刷的图案上,也会照出一些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青苔。月光反而比阳光要亮眼,起夜的时候不敢去茅房,偷偷的蹲在天井里,褪下碎花的小短裤,对着角落里的青苔灌溉。月光被水亮亮的反射上来,可以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。那是最懵懂的 性 爱,在深夜幽蓝的环境中与倒影中的自己升腾飞舞,淋漓尽致。
阁楼是另一处神秘的所在。光脚踏在木板楼梯上,闷闷的噔噔作响。灰尘在脚底溅起,飘扬到鼻端。长长的谷箱从楼梯口延伸到阁楼间外,虚掩的盖子里有一个清冷深黑的幽冥世界。踮脚把盖子推到一边,努力的爬进去,不小心就会下巴着地。不过没关系,有毛喳喳的谷堆会接住我。只不过粘了一身皮屑。晒干的谷堆暗香浮动,谷虫子悉索的爬在它的食物中,占据着自己的一片小天地。我是一个冒失的入侵者,却缩在黑暗中享受偷偷的快乐。一二三四五六·········楼下的孩子大声数数,到了十就大喊一声:“我来找了~!!”接着就听到嘻哈连声,一个个孩子被从各个藏身之处揪出来,或叫或笑,热闹非凡。但是我只缩在幽冥之中,那些热闹是我拒绝的,我只想得到游戏最后的胜利果实。自作聪明的孩子遍寻不到我的踪迹,只着急大叫:“我找到你了,自己出来吧~!”谷虫子在脚边慢慢踱步,爬上我的脚,也让我的一颗心痒痒极了,便想揭盖而出。可是一想到末了的结局,咬牙又缩回去。谷箱子似有若无的合着盖子,一线阴冷的光落进来。
半夜才被从箱中抱出,大人们又气又喜的责备声此起彼伏。阁楼中少见的一片灯火。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复杂温暖的神情。相互招呼着找到了找到了,陆续就有更多的人从木楼梯噔噔噔噔奔上来 。我只揉着惺忪睡眼,明晃晃的灯光中感到恍如隔世。这是一个谜。那夜灯火通明似是重大庆典,而我像是被从另一个世界风光接回。
妈妈会在周末的时候来接我回家。五天的自由时光让我乐不思蜀。听到远处的车响便怀疑是妈妈来了。只想找个躲藏之处让妈妈找不到。慌忙间瞥到老屋后面的夹缝。爷爷家和隔壁伯伯家围墙间的空隙。于是便努力的挤进身子。开始时比较轻松,再到后来要用力吸气收缩小腹。妈妈在紧要关头发现了我,叫一声我的名字就也挤进来抓,一惊之下松了口气,两堵墙就同时向我挤压,想再吸气也不着力了。一急之下便哇的大声哭起来。哭泣时震动小腹与墙壁摩擦,一阵阵的痛,竟就要晕过去。妈妈再也挤不进来,侧了身子用一只手来抓。只距离我的手短短的寸许,却再也进不了一步,便也急的有点哽咽。爸爸在后面把妈妈拉出去,伸了木棍进来,嘱我抓住棍子。腹部与土墙一阵剧烈摩擦,终于解脱压迫。我的肚子上却也班驳了一大片血迹。一直以为是老屋对我不听话的惩罚,从此再也没在任何地方耍过赖。
现在再回去老房子早已翻新。泥土墙外可笑的刷了一层水泥。像极了一块灰白补丁。爷爷几年前在天井滑倒而去世。奶奶一个人住着实在是冷清,便搬来我家和我们一起住。本来属于爸爸的遗产给了姑姑和姑父。但他们老是吵架。在房子中大肆夸张着他们婚姻的不幸福。那些超脱的阴凉早已被浮躁的喧哗打破,面目全非。老屋顶着古怪的补丁冷冷看着这个世界。却再也不愿插手管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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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渴睡一起醉
不高兴
一起去空虚
[楼 主] | Posted:2005-03-29 05:10| 顶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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